2003年美国发动战争，不到1个半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瓦解伊拉克，美国举国欢腾，当时小布希总统登上林肯号航空母舰，高调庆祝胜利，可是伊战其实已一步步陷入泥淖了。美国表面上看起来如此智略精锐，发动战争却丝毫不考虑善后，结果美军在伊拉克不得脱身，前后耗时8年8个月才完成形式上的撤军。如今，中东战乱未平，恐怖主义已经扩散到欧洲和美国本土，美国也先后选出了欧巴马和川普一共3任反对伊拉克战争的总统。

既有战争，便自然出现反战哲学，也往往引出反战电影。反战哲学以孙子和老子为首，《孙子兵法》通行世界，第一句话便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但是对发动战争的强国而言，总误以为敌亡我存实属必然，忽视了自己可能上演的悲剧。整部《孙子兵法》重点教导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而宁愿不要百战百胜。孙子说，「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所以兵法的最高指导原则是不用兵。

老子与孙子的用兵思想脉络相合，老子是人道主义者，又深知胜利与骄狂必招祸乱。一个国家如果迫于形势不得不战，战胜则不该去庆祝，反而要遵行丧礼。老子说：「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他接著说，「杀人之众，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老子的每一警句都在伊拉克战场上意义深远，小布希和他当年左右策士既不读老子也不懂孙子。

不过，小布希有败笔不意味著西方没有智慧，德国铁血宰相俾斯麦说过一句名言，能和老子遥相呼应，俾斯麦说：「即使战争取得胜利，也是罪恶，政治家要尽力不让国家卷入战争。」世界并且怀念雷根总统不用一兵一卒便结束了冷战，雷根的名言：「武力永远是而且仅只是最后的手段」。

谁不要百战百胜？但东方有老子、孙子，西方有俾斯麦、雷根，他们做更优更好的选择。在这纷乱世界，从华盛顿、莫斯科到北京，从平壤、中东到阿富汗，都应该细品这4个人的诤言。

老子和李安可能都姓李。据考证，春秋没有李姓，有老姓，老子姓老，本名老聃。老和李，一音之转；聃与耳，同义；所以后来老聃被改称为李耳。老子是道家创始人，而李安大作《少年Pi的奇幻旅程》，隐约拍出了道家美学。「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抱明月而长终」，李安捕捉到的风格与庄子和苏东坡一系，在世界造成震撼。

李安新作《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处理了以伊拉克战争为背景的一则小兵做英雄插曲，叙述的重点是榜徨青年袍泽情，对比的是美国资本主义流行文化的荒谬以及中下层阶级所面临的困境。它的人性与社会批判性可以品味，清晰于对战争的反省。更值得体会的是，虽然李安本人现身说法，表示《比利‧林恩》与反战无关，可各界却总是将这部作品向反战主旨去解读，这是误会，但却又似乎恰恰反映了人类寄望和投射在哲学和艺术上的使命：反战，因为寄望和投射于政治，是容易失望的。

（作者是美国律师、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中国研究中心理事）